禅与饮茶的艺术,且看且吃茶

作者:茶眼看陕西 更新时间:2022-07-21 16:06 阅读:247

禅与饮茶的艺术,且看且吃茶


《维摩诘经》是大乘佛经里最著名的经书之一,尤其受到禅宗的推崇。这部经书的主角维摩诘是一名富翁,他患了病,在一间只有一张窄床的小房间里休养。随着故事的展开,八千菩萨、五百声闻、百千天人皆决定造访维摩诘,一探究竟。在维摩诘的房间里,众人都觉得奇迹般地舒适自在,自觉聆听醍醐灌顶的教诲。


进行茶事活动的房间常被喻为"维摩诘之室"。茶室往往只有 3平方米大小,可能是家里或餐厅里的一个专门的房间,也可能是庭院中独立的一间。庭院里绿树环绕,不规则的飞石铺出一条通幽小径,或许还有一盏生了苔藓的石灯笼。这条小路,包括整个庭院,叫作"露地"。此"露"虽可作"露水"解,却也意为"表露",因为行走于这条小路,我们应该展现最质朴和谦卑的一面,以此才能触及这个空间的本质。


我们一旦穿过矮门就会发现,茶室里最引人注意的一点就是几乎空无一物。当然,茶室里会有一个烧炭的地炉——镶嵌在榻榻米里,一个烧水的茶釜置于其上,一个陶制的茶碗,还有极少数其他茶具——盛茶的茶枣、舀茶的茶勺、舀热水的柄勺,还有一个陶制的容器盛有凉水,用于清洗茶碗,等等。水、火、土、木,饮茶的基本元素已备齐。


空荡荡的室内还有一处十分引人注意——壁龛。这是嵌于墙内、向外延伸的一个空间,据说源自 13、14世纪佛寺里用于摆放祭品、佛教绘画或鲜花的一种结构。茶室壁龛里的字轴所书乃禅师之语,在微弱的、间接的光线下,为来访者营造好氛围。



茶之本质乃俭。


—---陆羽


在一则中国神话里,公元前 2737年,一个恰人的午后,神农在一棵树下歇息。他已发明了刀耕火种,但雄心壮志——他头上的两只角便是证明——促使他不断努力。当时神农正致力于撰写一本医书,其中囊括动植物、矿物等不同种类的药物,多达 365种。他面前烧着热水,几片枯叶飘入水中。水变为赏心悦目的琥珀色,敢尝百草的神农喝了一口,发现这略带苦味的饮料令人精力充沛、神清气爽,于是沉思着全部喝了下去。这就是世间的第一杯茶。


神农发明了中医药,并且对茶的药用功效和保健功效十分感兴趣。他多次亲自试药,最后认定茶可以治疗双目无神、头痛和缓解疲劳。不过,人们对茶的尝试并未就此打住。今天,茶简直能包治百病了∶老年痴呆、宿醉、伤寒、带状疱疹、动脉硬化、心绞痛、坏血病、牛皮癣、肠炎、胆固醇高、肥胖、便秘、放射病……这不过是其中的几个例子罢了。不过神农的第一感觉——茶能振奋身心——确实让茶流芳千年。


这些树叶来自山茶树,也叫茶树。这是一种常青树,通常高达 3~3.5 米,叶子呈悦目的深绿色,略带锯齿状;深秋开单瓣白花、带明黄色花蕊。神农走遍大半个中国寻找草药,据推测、让人为之一振的茶是在中国西南部被发现的,大约是现在中国西藏、印度东北部、缅甸北部交界的地方。这一带是山地,多为亚热带气候,常年湿润,气很少持续低于零度,植物种类十分繁多。最初生活于此的是一些藏族人、缅族人和山地部落民。这些人把这里云雾缭绕的奇山异峰叫作"云南",即"彩云之南"。这是迄今为止人们发现的最早生长山茶花的地方。


随着茶在世界范围内的流行,现在已有 40多个国家或地区栽培山茶树,包括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日本、印度斯里兰卡、越南、泰国、印度尼西亚、肯尼亚、坦桑尼亚津巴布韦、土耳其、伊朗、阿根廷等。目前,山茶树主要有两个品种∶长叶阿萨姆普洱茶、短叶中国中华茶。本书主要讨论的是后者。神农发现的这味饮料可以使人精力充沛、神清气爽,还能活跃思维。《茶经》的作者陆羽认为,茶没什么非凡之处,但他随后说了很重要的一点:


茶之否臧,存于口诀。



安然度日,甚至不为经典及教义所动。


—---达摩


大约在公元前4世纪中叶,一位男子向着印度北部走在满是尘土的道路上,向世人解释他开悟的经过以及众人如何才能开悟。他就是我们所熟知的释迦牟尼。由于他深刻的个人经历,起初他完全不愿谈起这些,但在一切众生之父——梵天——的要求下,为了拯救世人于苦难,释迦牟尼动了怜悯之心,花了五六十年向众人解释何种生活方式才能走向涅槃。他的教诲基于道德、怜悯和深思,他教导人们要活得简单,抛弃根深于人类思想观念中的复杂揣测。佛陀说,涅槃意味着放下所有牵挂、愤怒、无知,也就放下了所有痛苦,凭借个人的努力和自由心态,去接受直觉感受到的真实。他十分明确地向迦摩罗人解释道∶


不要以口头传说、学派观点、他人谣言、经典记载、逻辑推理、常识判断、 妄自揣 测、说者表相行事,也不要自以为是,"克己乃是我们的导师"。只有在确知某事是善良的、无过错的、受智者歌颂的以及践行后能带来福利和幸福的,才信受奉行。


佛陀一生赢得了众多弟子,然而或许是由于人性的弱点,为了确保秩序和安全,各式社会规范、个人道德、僧规戒律和破戒后的惩罚被建立起来。在佛陀入灭后,摩柯迦叶组织了第一次经典结集,定下僧规 227条和尼律311条。佛陀入灭 100年后,第二次结集召开,会中大家关于戒律(梵语中叫"vinaya")的意见不统一,最终导致了分裂。这些分歧直至公元前 250 年的第三次结集仍没有得到解决,不同的部派发展出不同的戒律,僧团分裂长达百余年。


随着《阿毗达摩》的出现,问题变得更为复杂,僧团的分裂也更为严峻。《阿毗达摩》的内容涉及哲学、形而上学、心理学,佛学者对待这些问题无疑都怀着赤诚之心,希望能够阐明佛陀的语句,指引比丘和比丘尼更好地理解他们的追求。但佛学者的努力最终导致过分依赖文字,并走向与佛陀的告诫背道而驰的心智构念。


这就是公元 67年的印度。就在这一年,远在中国的汉明帝做了一个叫人大为惊奇的梦。他梦见一位无比神圣的金人。早朝时,汉明帝将此事与大臣商议,一位大臣告诉他,几百年前,有一位圣人出生在印度,据说他的身体金光闪耀。汉明帝闻后毫不迟疑地派出一个使团前往印度一探究竟,而这个使团最后带回大量的佛教经书。这是传统的说法。


真实情况没有这么传奇,佛教很可能是商人通过丝绸之路经中亚传入中国的。据记载,公元1世纪中叶,佛教僧侣已经出现在中国都城洛阳、长安。佛教逐渐在中国扎根,佛陀被与老子、黄帝融合在一起,称为"黄老浮屠"。


不过,这种新宗教很快便自成一派了。公元 300 年,中国北部大约有佛寺百八十间,僧侣三千七百余人。同时,印度商人也将佛教带到中国东南沿海,并在长江以南扎根。


公元 311 年,虽然中国的中原地区饱受匈奴侵扰,国家南北分裂,但佛教仍在"蛮夷"与汉族间昌盛。翻译家和使者不断经由丝绸之路进入中国,虽然由于中文和焚文巴利文间的巨大差异,中文译文在词语和语气方面都做了不同程度的妥协,但佛经、戒律、《阿毗达摩》等终于不再被束之高阁,而得以为更多普通人接触。然而,和曾经的印度一样,佛教在中国也经历了分裂,出现了不同的部派戒律、训诂。此外,至5世纪,衍生部派的佛寺和僧侣均数量激增,如果数据属实,那么当时在中国约有佛寺八千座、僧侣十二万六千余人。


禅与饮茶的艺术,且看且吃茶


印度僧人达摩于公元 520年从南海上岸。作为出现在中国的第一位禅僧,他打算彻底改革中国现有的佛教。他摒弃《阿毗达摩》中的隐晦哲理和上百条戒律,说自己"不打算谈戒律、早晚课、苦行",因为这些都只是权宜之计。针对理论、哲学和智慧,他问道∶"教诲有何好?终极智慧不需只言片语。教诲乃字与词,但道终究不可道。"智慧已出局,因其本身就是愚昧。


达摩说,他来中国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传播大乘佛教的顿悟∶


即心是佛。


他将人心(mind)等同于"性"(fundamental nature)——从老子、孔子时代便有的哲学概念。如果一个人想看清"性",他写道∶"不要诵经或唱佛名,否则你将无所受益……教义与解释只是为了寻找性,如果你已了解本性,为何还要执着于那些呢?"


对于举办宗教仪式和庆典,他认为∶"佛在心中,不要迷失了你供奉的方向。"


达摩尽最大努力在佛教内部作整顿。他来到中国时,中国的僧侣已十分依赖他们自己的教义和信条,还有可以保证他们权威的庙宇、藏经阁和经书。达摩告诫他们,供奉这些东西,甚至仅仅是尊崇其他任何"相"("appearance"或"form"),都是入魔。他说∶"如果执迷于相,你就已成魔。"


对于达摩来说,佛教即禅,而禅即是"示"(festing)与"单"(simple)。这正是"安然度日,甚至不为经典及教义所动",以及看清自己的本性。而这只能由你自己完成。他最后的话让人不禁想起陆羽或佛陀曾对迦摩罗人说过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茶与禅


我们现在所知的规矩繁复的饮茶仪式,即日本茶并不起源于禅寺,而是由中国的世俗贵族的生活中发展来的。中国国内的基础建设和交通网的完善提高了茶的普及度,所以说茶道也源自人民大众。不过茶道其实深受国两种本土宗教或哲学流派的影响,它们是道家与儒家。


在道家思想中,每一种生命,无论其形态大小,都拥有同样的意义和重要性。鼠肝可比山脉,饮茶有如治国。早期道家老子、庄子、列子认为,一切现象都源自道,各有其德,无可替代。


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


庄子曰∶"无所不在。"


东郭子曰∶"期而后可。"


庄子曰∶"在蝼蚁。"


日∶"何其下邪?"


曰∶"在稀稗。"


曰∶"何其愈下邪?"


曰∶"在瓦臂。"


曰∶"何其愈甚邪?"


曰∶"在屎溺。"


东郭子不应。


—《庄子·知北游》


同样的,只要行为者专注、无执、真诚,人的一举一动都是独特而意义深远的。对于道家来说,生命即一场"逍遥游",每个瞬间都有其价值,值得我们留心。为达此目的,方法有很多,饮茶便是最简单的方式之一。


另一方面,儒家学者继承了商代哲学文化的诸多内容,他们认为天-地-人的平衡并不稳固,三要素互相作用,但只有人才拥有修正万物秩序的力量。儒家认为,这个力量就是"礼"。只要合乎礼数,自然与王朝、王朝与方国、方国与城市、城市与家庭,以及家庭内部所有成员,便都能和谐相处。因此,儒家并不强调约束,而重视"礼","礼"确保和谐、自知,最终达到从心所欲。同样重要的是,儒家学者不仅将礼看作本体的外在表现和对世界构造的修正,同时也将其看作追随古代圣贤,走上正名之路的方法。孔子曾说过∶


立于礼。


进入唐代(618—907)后,道家与儒家共同演化,形成了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礼教。正如前文所说,这种礼教最初兴于朝廷和贵族,随后才渗入社会的其他阶层。在禅寺中,数百甚至数千僧侣将礼教传承并发展成一套广泛的规矩,指导僧人的言行。这套规矩涵盖如何进入禅寺中的各殿堂,吃饭、沐浴的礼仪,甚至包括怎样如厕。


饮茶也不例外。无论是受世俗影响,还是作为一种面向贵族的仪式(很多贵族会资助禅寺),抑或是庆祝国家或地方节日的一种方式,仪式化的饮茶最终发展成为禅寺中最重要的社交活动之一。这是佛教因地制宜、融入中国日常生活的佳例,但禅寺中的礼仪制度直到宋代(960- 1279)才于《禅苑清规》中首次被全面、准确地记录下来。


饮茶、艺术与养生


艺术于我们即是圆满。


——空海


没有人能确言茶是何时传入日本的。当然,公元前 3世纪,经由朝鲜半岛抵达日本列岛的移民一定受过中国文化的熏陶。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中国文化在随后的几个世纪里对日本产生了越来越深刻的影响。但并无史料可以说明,在日本的国家形态逐渐形成的过程中,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是否已经知道茶为何物或开始饮茶。可能他们知道茶这种植物,也知道如何饮用,只是不太重视。在一本中国早期的史书中,涉及日本的内容只记载了那里的人生性快乐且好酒。


然而到了公元 6 世纪,日本人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想方设法地学习,并将其引入自己的国家。儒家思想、佛教、诗歌、建筑、城市规划….…日本从中国学到很多,其中就包括茶。茶常出现于中国诗歌,并为文人墨客创作诗文营造良好的氛围。闲时饮茶能让人走出日常生活,进入出尘脱俗的世界,让人自觉与贵族、僧侣、文人同列。729 年,圣武天皇(701—756)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读经会的第二天召百僧,赐之以茶。此时,茶不仅仅作为饮料存在,而且已形成一套十分接近宗教的文化。


真正将茶传入日本的似乎是僧人空海。804 年,他远渡中国学习真言宗。空海天资聪颖,才华出众,是一位宗教理论家、作家、书法家、艺术家、诗人、工程师…显而易见,他十分擅长学习。他在长安学习佛法期间无疑有很多机会接触茶,不管是在深夜苦读时,抑或在庄严仪武上。仅两年后,他便获得正宗嫡传名位,返回日本宣扬佛法。


806 年,空海回日本时带去了许多经书、注疏、佛像、曼陀罗和其他法器,当然也带了茶叶,甚至可能是茶种。他向嵯峨天皇(786—842)力荐茶,介绍其种种好处,天皇很快便喜爱上这种饮品。嵯峨天皇在一首致空海的诗中赞扬茶的魅力,并对空海即将返回山寺感到惋惜,他写道∶


道俗相分经数年,


今秋晤语亦良缘。


香茶酌罢日云暮,


稽首伤离望云烟。


空海宣扬的佛法以及其中的美感对日本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并影响了9世纪的茶汤以及茶道的产生。


真言宗认为,大日如来,也就是毗卢遮那并不脱离世间万象,而普遍存在于世界万物,且瞬息万变。《大日经》是该部派最重要的经书之一,其中说道∶"万物本真。"而《大日经》的注疏提示我们∶"佛不会出现在任何其他地方,只会在你眼前。"因此,虽然我们并无察觉,但大日如来不仅显圣于现象世界中我们可感知的具体事物、情绪、思想中,而且通过它们向我们宣扬佛法和真理。


空海更进一步。他明白艺术既是"相"又是"相"的精炼表达,于是他说,每一次艺术创作都是佛祖显圣的表现。换句话说,艺术与宗教本是一家。空海说,真如胜过相(形式),但没有相,它便不能被察觉。他还说∶


因此佛经与其注疏的奥秘可用艺术揭示,一切晦涩教诲所说的真理都可在其中展现…….艺术于我们即是圆满(斜体字是笔者的总结)


必须补充的是,对空海来说,艺术不限于绘画,还包括雕刻、诗歌、散文、"行为举止"以及文化、宗教活动中所用的器具。他的想法被日本人直观地、积极地接纳了并在书法、能乐、茶道,甚至武士道等不同领域发挥作用。打坐与开悟以这些现实物件和形式化的动作为基础,尽管这些物件和动作本身是世俗的,但它们不仅展现了佛陀而且是恰当的思维方式的载体,是美好现实的体现。所以艺术即宗教,宗教即艺术,艺术形式中一个微妙的手势便成为连接个人与宇宙的情态。


空海所处的平安时代的人们正在学习如何欣赏一碗茶的美,也在学习仪式与其涉及的对象。一碗茶,甚至可以具有超然的宗教意义。如此,空海最经典的


即身成佛


的境界便可通过既平常又艺术、既净心又世俗的活动获得。


大约在空海旅华 400年后,另一位僧人荣西(1141一 1215)为了求法,展开了同样艰险的旅途。荣西十分担优当时日本的佛教状况∶各部派间不断发生武装冲突,甚至同一部派内部也时有内讧。僧侣还寻求武士集团或贵族集团的支持,当时的京都即使称不上混乱,至少也极不安定。荣西觉得佛教变得流于形式,僧侣忽视戒律,只执着于争夺地位与权力。


1168年,荣西第一次来到中国。他潜心学习密宗教义,并于同年回到日本,希望用自己的新知识唤醒日本佛教。而到了 1187年,随着中央政府的瓦解,日本出现了更多的部派斗争,荣西明白自己的努力失败了,必须再做一次长途旅行。他希望去中国和印度,虽然最后没去成印度,但在中国停留至 1191年。当再次回到日本时,荣西已拥有两样武器——禅与茶。这次,他觉得能够拯救自己的国家了。


在中国,荣西发现禅宗是佛教里唯一一种被重视的部派,而且禅宗似乎在宋代文化里发挥着极大的支撑作用。他热心学习该部派的戒律和打坐法,阅读《禅苑清规》。无论是在庙宇的仪式中还是私下的生活里,荣西都饮茶,还钻研茶的药用功效。


荣西回日本时取道镰仓,将禅与茶介绍给当时的新政府。回到京都后,他将带回的茶种分与少数僧侣。获得茶种的僧人中有一位叫作明慧,在真言宗高山寺内种植了日本第一片茶园。


禅与饮茶的艺术,且看且吃茶


荣西坚信,严格遵守戒律与坐禅能够振作日本国民的道德水平和精神状态,而饮茶则能改善健康状况。为此他写了两部论著,一部是《兴禅护国论》,解释了发展禅宗的好处,另一部是《吃茶养生记》。


《吃茶养生记》字数不多,通篇用汉语文言文写成,非常切合实际地解释了为何饮茶能促进健康。书中融合了儒家哲理和传统中医理论,又带有真言宗的印迹,不过重点强调的是心是人体脏器的重中之重,而茶是心药,为了健康,人人都应饮茶。


荣西的思想受到极大的重视,不过几十年的时间,禅宗发展成日本国内的主要宗教和文化力量,而茶也变得无处不在。虽然他没有写过自己在中国参加的茶道仪式,也可能在回国后没有跟其他僧人提起这些经历,但后人一般认为,正是荣西使茶在日本普及开来的。在此值得附上《吃茶养生记》的一段内容∶


茶也,养生之仙药也; 延龄之妙术也。山谷生之,其地神灵也。人伦采之,其人长命也……


谓劫初人与天人同,今人渐下渐弱,四大、五藏如朽。然者针灸并伤,汤治亦不应乎……


人保一期,守命以为贤也,其保一期之源,在于养生。其示养生之术,可安五藏。五藏中,心藏为主乎。建立心藏之方,吃茶是妙术也。


厥心藏弱,则五藏皆生病。今吃茶则心藏强无


病也。可知心藏有病时,人皮肉之色恶,运命依此减也……


但大国独吃茶,故心藏无病亦长命也。我国多有病瘦人,是不吃茶之所致也。若人心神不快,尔时必可吃茶调心藏除愈万病矣。


心藏快之时,诸藏虽有病,不强痛也。


据说,荣西仅用一碗茶便治好了辅政者北条实时的重感冒。此事在幕府内传开,茶也就此推广开来,成为"国饮"。在其后的几十年乃至几百年间,各种饮茶方法逐渐形成。


禅与茶


荣西圆寂前一年,一位年轻的僧人拜访了他。这位僧人也在寻找修佛的正确途径,并且同样对比叡山和其他僧众集团感到失望。这位僧人就是道元(1200—1253)。1223年、道元追随荣西的脚步,远渡中国。四年后,他带回与荣西的临济宗不同的新派别——曹洞宗,以及一本似乎是他亲手抄写的《禅苑清规》。严格强调戒律、秩序、细则的道元十分依赖《禅苑清规》,他还把这本书的内容融进自己的作品《永平清规》和《正法眼藏》。在道元位于镰仓西北部的寺院里,饮茶是僧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道元是一位十分热忱的信徒,他在寺院里举行的正式的饮茶仪式应该与中国禅寺里的饮茶方法并无大异。


道元的著作和个人经历中很少有迹象表明他有爽朗幽默的一面,他又常被描述为十分"独立和固执"的人。因此。和道元一起饮茶或许是一件十分庄重的事;在其他寺庙亦然。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茶事活动渐渐被社会大范围地接受——首先是武士阶层,其后是商人,甚至还有农民。大众争相效仿饮茶仪式中的礼仪做法,其中的庄严肃穆却很快被忽略了。


禅宗与幕府在日本几乎是同时出现的,武士们十分热衷于修禅。虽然研读经书也是修禅的一部分,但武士们并不将咬文嚼字视作通往开悟境界的途径,反而十分依赖刹那的即时性和唯一性,相信打坐时萌发的直觉。禅宗认为,开悟关乎生死,而"生死"这个词与概念是武士十分明了的。与禅一同兴起的还有茶以及庄严又引人入胜的饮茶仪式。


然而武士终究不是僧人。百年之内,这个新崛起的阶层就在品茶活动中加入了赌博和竞赛,并将穷奢极欲的作风带进他们进行茶事活动的场所,将饮茶变成娱乐,而非肃穆的仪式。有记载称武士的茶室内有豹皮铺于椅凳,满室中国和日本的珍品,品茶大赛的胜出者会得到十分昂贵的奖品。加之从 13 世纪起日本全境开始茶叶种植,茶及其社会属性变得唾手可得。从武士到农民,人人都有机会接触茶,只有一小部分极其贫苦的人被称为"水吞百姓",意为"喝水的人"。


最终,娱乐性的饮茶不仅在武士阶层,而且在佛教僧侣、神道教的神职人员、贵族和新兴的富裕商人间都流行起来。至 15 世纪,斗茶和茶会发展得过于繁盛,以致官方不得不下令禁止,然而效果并不显著。


茶道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有趣的是,日本饮茶文化向现代茶道的转变正发生于武士阶层内部——自上而下地实现。将军与其最贵族化的家臣并不是没有审美能力,而且他们十分清醒地认识到自己需要会鉴别、护理和展示中国艺术品的助手,这样才能用自己的藏品让同僚大开眼界。这些精于艺术又有品位的助手在日语里叫作"同朋众"。他们不一定是僧侣,但都剃了头,取名都以"阿弥”结尾,以此暗示与阿弥陀佛的联系。


能阿弥(1397—1471)是将军足利义政的同朋众。足利义政是整个国家的管理者,十分好茶。能阿弥开创了在更小的房间进行茶事活动的先河,他将房间布置为禅寺书院的风格,在其中风雅地摆放义政的艺术藏品。宾客们来到这间屋子后,以略加改进的禅寺礼仪品茶,并尽情欣赏义政的收藏。中国画轴,尤其是佛教主题的,原本多挂于墙上,后来被挂进壁龛(也就是日语所说的"床の問"),再往后则发展出一个壁龛内只挂一幅卷轴,伴以香炉或插花的形式。很快,武家茶人争相效仿这种室内设计,并将这一新模式固定下来。愚昧却十分流行的斗茶由此停止,代之以在壁龛,以及在更狭小的空间内展开的茶器和其他艺术品的较量。人们还在其中加入其他质朴、禁欲的体验,体现了禅寺的一些价值观。


最后,一位相对无名的禅僧迈出了最后一步。村田珠光,出生于古都奈良,他给自己搭了一间小茅屋用于坐禅饮茶,由此为茶道建立了一套新标准。珠光曾经很苦恼,因为他对待师父态度懒散,坐禅时常常打瞌睡。他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一位大夫,大夫显然对荣西的《吃茶养生记》十分熟悉,为他开了一味药——茶。中国诗歌中多有结庐山野的描写,珠光或许是受此影响。也许,影响他的正是陶渊明的《饮酒(其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珠光割了芒草,盖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珠光的父亲既是僧人也是木工好手)。在师父一休的建议下,他在小茅屋内的壁龛上挂了一幅字,期待这些字指引自己开悟。当然,珠光也使用了珍贵的中国茶器,但他明白炫耀与依恋,尤其是对此类器物的执念,是修禅路上的障碍,有违禅宗所要求的质朴与平静。对于珠光来说,正确的饮茶法与坐禅无异,不多时日,他便悟出∶"禅茶一味。"这个观念影响茶道直至今日。从珠光起,禅与茶便由壁龛内的字轴引导展开。茅屋虽小,珠光却不介意。正如我们之前挑到的那个故事,佛陀弟子舍利弗被问道∶"维摩诘小小一室,众菩萨、闻声如何能坐?"而他回答∶"我们来此是为听法,而非一席之地。"珠光也在简单、朴实的茅草屋里找到了修禅、习茶之所。


是其他人进一步发扬了"禅茶一味"这一观念的美学价值,大书特书禅与茶之非同寻常的也另有其人;但不要忘记,是珠光带领我们进入了这茅屋中的宁静与平和,让我们坐在字轴旁,与祖师为伴。在茶道中,这种状态-直延续至今。


祖师


尊其字,而赏笔者、道人、祖师之德也。


—千利休


珠光于15世纪末在日本建立起的这一套饮茶礼仪,中国早在四五百年前就有了。中国禅僧在寺院里自己的房间中或别处挂上师父或师爷的书法作品。这些作品通常是师父的箴言抑或引自禅宗经典,成为冥想的出发点,为在坐禅或在寺院做杂务的僧人指明方向。


珠光从一休那儿获得的那幅字出自中国禅师圆悟克勤之手,上有数行汉字,因而较宽。这样的字轴上通常写着禅语或中国古文经典的选句,在 17世纪前十分流行。而 17世纪时出现了只有一行字的字轴(一行物),内容引自禅宗经典,这一形态被认为更直接和恰当。这些一行物更好读也更易懂,其内容很快便从禅宗拓展到人们熟悉的儒家、道家经典,还有中国古诗。正如前面提到的,从单个汉字到整首诗,现在"一行物"一词可以指代任何字轴。它们出现在茶室、餐厅、住宅、道场里,甚至出现在新年时市场贩卖的日历上。实际上,在日本这个文学素养极高的社会里,一行物是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


禅与饮茶的艺术,且看且吃茶


于是,现在我们能坐下来,和释迦牟尼、老子、庄子、孔子、孟子、陶渊明、临济义玄、云门文偃、无门慧开、白居易、苏东坡、寒山、赵州从谕²等形形色色的人物一起品茶。而达摩、空海、宗赜、荣西、道元、能阿弥、村田珠光这些人为我们构建了这场仪式的基础,使得我们在茶室内与他们共享同一空间。坐在我们身边最尊贵的客人很有可能就是神农。


最后,茶之集大成者千利休邀我们赞美"赏笔者之德",并领会藏于墨迹间的真正意味。


书法与禅的联系最早出现在中国宋代,大约成熟于黄庭坚(1045—1105)的时代。黄庭坚虽然是保守的儒士,却热心地拜师修禅,并惊讶地发现在顿悟后,自己的书法发生了转变。他挥笔自由如有神,可以完全地表达内心世界。和珠光一样,黄庭坚十分崇拜陶渊明,并将陶诗喻为"无弦琴上单于调",'而他自己的作品也出现了如此禅意。


通过黄庭坚和其后几位中国禅师的书法,人们很快便明白了这种艺术本身也可作为修禅的途径。留学中国的日本僧人,包括荣西和道元,不仅为自己的寺院带回书法作品,而且开始实践这种艺术,并最终形成了日本书道。


禅或茶,都要求我们完全投身于当下的瞬间。道元在他的《知事清规》中提醒我们,当我们在洗衣做饭时不该被其他思绪打扰,不该思虑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该担心股票和债券,甚至不该期望得道。我们应该专注于眼前所做之事,就像武士道要求习武之人手脚身心与剑合一∶


流露无碍。


正如书法,如果笔、墨、纸于手中统一,书写者不再介意规则和技巧,那么笔的律动便是心的律动。那一笔一画见证的不是书写者的技艺,而是其内涵和对所写理解的深度。书写者所选的这一句是否反映了他的领悟?行笔是否表明其心境?在中国和日本有一句老话说的就是这件事∶


心正即笔正。


或许我们会问自己,我们又有什么领悟或正见的能力呢?


珠光会告诉你,就在你眼前,且看,且吃茶。


(本文为《禅与饮茶的艺术》一书前言,作者:[美]威廉·斯科特·威尔逊(William Scott Wilson) 著;傅彦瑶 译。)


微信扫一扫关注

关注茶窝网公众号,让你喝茶、买茶不再走弯路!品类齐全、正品保障、优惠多多,买普洱茶,上茶窝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