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2015年西安
70余年，于历史，不过沧海一粟，于程启坤，却是与茶相伴最珍贵的芳华。
出生于茶乡，就读于茶校，科研于茶院所，深耕于茶文化，82岁的中国农科院茶叶研究所原所长、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原副会长程启坤，似乎在用一生为“茶人”注脚。
“我生长在茶乡，学习在茶校和浙大，工作在茶叶研究所，退休之后进入了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茶。”程启坤说。这不，退而未休的他，在撰写了几十部著作后，又新出了一本茶书——《陆羽〈茶经〉简明读本》，心血倾注，浇灌出读者青睐、出版社连番印刷的成果。
书如其人，让人不觉慨叹，程启坤的一生，也是一本茶书。
82岁老人的28万字
“陆羽身世，谜团丛生。他出生在哪家，生于何年何月，姓甚名谁？历来说法不一。古书云：陆羽，‘不知所生’，指的就是这个意思……”浅绿色铺底封面，淡淡笔触勾勒陆羽行茶，翻开《陆羽〈茶经〉简明读本》时，仿佛正促膝围绕在程启坤身边，听老人家清啜一口茶汤，妙趣横生地讲起茶圣陆羽的传奇故事。
图：2013年西安
“《茶经》是世界上第一部茶叶专著，由陆羽用尽毕生精力，在对全国茶区广泛调查研究后写成，对世界茶业影响深远。国内外研究者众多，但对不少初学者而言，阅读它仍有一定难度，我希望帮助更多的初学者更好地理解《茶经》。” 这一初衷，程启坤抱怀多年。
“真要动笔时，发现还是有很多需要进一步考证的内容。当时我想，一定要像陆羽那样认真仔细地调查、分析，力求真实、准确。”为此，不知多少个夜晚，灯光下，他字斟句酌地考虑、修改、论证。夜深人静处，只留一个银发苍苍的背影，伏案良久。直至一年后，他自己点头满意了，才向出版社交出书稿。
洋洋洒洒28万字，你很难想象，竟出自一位耄耋老人之手。
与陆羽“对话千年”
饼茶制作怎么做？煮茶法，是个什么煮法？“紫者上，绿者次”这种说法对不对？“简明读本”简字当头，可解答并不简单。
“要研究陆羽、研究《茶经》，不光是书本上的研究，还必须实验、实证。”一直致力于科研的程启坤，面对茶文化的“疑难点”，也丝毫不含糊，“必须拿出科研态度”。
图：紫阳茶
《茶经》里提到了饼茶压制方法，过去很多学者认为，压饼是用如今做糕点的木模压制而成。程启坤经过研究实践却发现，这种办法行不通。
“我们反复研究、模拟，最后做出了一种无底的圈模，成功地压出了饼茶。”当圈模被轻轻提起，饼茶成功出炉的那一刻，程启坤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这次出书，我们将拍成的照片印在书上，很直观，很容易理解。不少读者惊奇地说，原来圈模是这样的！后来不少地方仿制唐代饼茶时也都获得成功。”程启坤笑着说。
而后，业界耳熟能详的陆羽煮茶法，同样成为了程启坤实验的“座上宾”。他买来了炉子、陶锅、茶碗、勺子等，像做物理、化学实验一样反复探索。最终他们把陆羽煮茶法归纳为“十六步法”，连煮水过程中的一沸、二沸、三沸，每一沸的水温都弄得一清二楚。读者不仅容易理解，还能看图操作，来一把穿越版的唐代煮茶。
“《茶经》中还有些内容，初看时很难理解，比如陆羽说茶鲜叶是‘紫者上，绿者次’。很多读者认为陆羽认识错误，认为茶鲜叶肯定是绿的好，怎么可能是紫者上呢？”为了探明真相，尽管身体欠佳，程启坤仍亲自去了湖州长兴一趟，到当时陆羽亲自种过茶的唐代古茶山进行调查。
“到了那里才发现，紫笋茶的茶树发出的茶叶新梢幼嫩时真是微紫色，长大后才变成绿色。幼嫩的微紫色嫩芽叶当然品质好，长大后变成绿色时已稍有老化，当然品质要差些。类似这样的疑难点，有些是实地调查研究后得出结论，有些是应用过去几十年的科研成果或理论分析进行论证。花费了不少工夫，还是希望对读者能有帮助。”程启坤说。
那些青春燃烧的岁月
写书的日子，实践的日子，常让程启坤想起那些年的科研过往。
和写书一样，科研需要沉得下心、坐得住冷板凳。而这冷板凳，程启坤曾一坐就是40多年。从1960年开始从事茶叶生化研究开始，程启坤的青春岁月都燃烧在了科研世界里。
科研之路不好走，时常伴随着艰难、“牺牲”和遗憾。
记得有一次，在做儿茶素研究时，由于识别儿茶素斑点需要在紫外灯底下工作，程启坤的眼睛刺痛不已。医生诊断说，由于紫外线的伤害，程启坤的眼睛已经发炎，要戴着防护眼镜才能工作。可防护眼镜戴上了，斑点又看不清了。为此，程启坤忍着剧痛，摘掉眼镜完成了点描工作……为了工作，他和妻子长期异地分居，一年仅有一次探亲假；而儿子呱呱坠地时，他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云南的茶山里，直到半月后，才收到报喜的家书……
艰辛未让程启坤退缩，而茶科研也没有辜负他的付出。1983年，他曾将积累的有关文献资料和取得的科研成果，经过系统整理，编写成书——《茶化浅析》，受到了生产实践者、业务技术普及者的欢迎，直至30多年过去了，仍有读者将其当作工具书……科研成果更是不胜枚举，他提出了奠定业内研究基础的“儿茶素品质指数”“红碎茶内质的化学鉴定法”“提高红碎茶品质的工艺参数”“绿茶滋味化学鉴定法”和“酚氨比”的概念，命名了红茶中的“茶褐素”……茶科研的篇章里，留下了程启坤浓墨重彩的一笔。
热爱，不惧从头开始
从茶研究到茶文化，程启坤的生活涵盖了茶的方方面面。从科研岗位退下来后，程启坤来到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从事茶文化的研究工作。茶文化不同于茶科研，大部分属社会科学范畴，必须从头学起。这并非易事，可程启坤不惧从头开始。
“茶文化具有历史性、文化性，是一种软科学。”程启坤开始逐字逐句研究《茶经》，研究宋代赵佶的《大观茶论》、明代张源的《茶录》，进行过唐代饼茶的复原研究、唐代陆羽煮茶法的复原研究、长兴顾诸山唐代贡茶院的研究、浙江余姚田螺山遗址出土茶树根的研究、绿茶金三角的研究、历代贡茶与名茶的研究、中国各产茶省区名优茶的研究、普洱茶文化与品质的研究、茶文化的概念内涵与研究范围的研究、茶与社会和谐的研究、茶文化与茶产业关系的研究等。
图：2015年西安
那几年， 程启坤几乎扎在书堆里。为了研究透、研究深，常常要夜以继日地学习。而越是深入研究，他越感到茶文化内涵的丰富深厚，这才有了今日《陆羽〈茶经〉简明读本》的硕果结成。
这些年，他始终在茶领域“发挥余热”：加入老茶缘老专家志愿者服务队，参加科技下乡科技扶贫活动；去参加茶业茶文化研讨会；去产茶区调查研究，指导茶农进行茶叶加工，做好红茶；去机关、学校、企业普及茶文化……
“作为一个茶人，我觉得身体好时，能为国家的茶叶事业多作点贡献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且是一种乐趣。”程启坤说。这两年，因身患脑膜瘤，眼睛耳朵不太好了，活动减少了，但他心里总惦记着天下茶事和国家的茶业发展。他心中有一个“茶叶强国”梦，他建议国家设立茶业管理局，从规划、种植、加工、质检、销售出口一体化管理茶业；建议国家加强投入，促进实现茶叶事业的现代化；建议设法增加茶叶出口……每一点思考背后，都离不开他对茶界的关注。
与茶，似邻似友
程启坤一生与茶结缘，茶的重要性早已毋庸置疑。
前些日子，程启坤搬到了杭州郊区的老年公寓，在发现那里没有茶园后，竟忙前忙后，在自家阳台上栽种了几株茶树。一方天地，满堂茶香，绿影绰绰，仿佛置身茶园中。
图：2012年商南
几年前，程启坤谈到中国茶对世界的影响时，说道：“中国茶传播至世界各地，依附于茶物质的茶文化，诸如客来敬茶、以茶休闲、以茶健身以及‘清、敬、和、美’的茶道理念，都深刻地影响着各国的饮茶爱好者，从而更加丰富了世界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这种健康饮料的推广与普及，给世界各国带去了客来敬茶、以茶休闲、以茶健身这种新的文明生活方式，提高了人们的心身健康水平，促进了国际社会的和谐发展。”茶对世界的影响如此，对人的影响亦是。
茶陪伴了程启坤几十年，像个老朋友，“看看茶树、喝喝茶，心里才踏实、才舒服。”他说。一生事茶，真是一刻，都少不了茶。
文：徐金玉 图：奚斌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