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曾小龙长嘴壶茶艺表演，仅说是一种享受是不够的，它还给人许多发挥想象的空间。我近距离看过他在蒙顶山舞壶，在成都宽窄巷子舞壶，在大凉山的一道飞瀑下舞壶，还从电视荧屏上看过他在央视中秋晚会上执壶跳跃腾挪，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当着大人物把壶玩得滴溜溜转，以及在印度洋上的毛里求斯，在欧洲多瑙河畔的维也纳，在韩国的京城首尔等地所作的精彩表演。记得有次他在新都木兰山龙都茶城演绎茶艺后，我对他说，我要为你写一首诗，一首像杜甫写《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那种体裁的诗。
三五年过去，我和小龙接触未断，看他的表演也未断，诗却未写出来。不是失约，而是接触愈多愈觉难于下笔，多则惑了。印象与情感太多，太丰沛，头绪纷繁，他的绝技又不断地衍进和翻新，虽然诗句在脑子里继续发酵，却感到不知从何写起了。直到不久前的一天，我和几位朋友到小龙的演艺基地“龙门茶艺”造访，写诗之事再次涌上心头。
基地设在锦江源头清水河畔，恰又是摸底河源头，下游不远处便是那太阳神鸟出土地金沙遗址。当地人以苏东坡曾来此一游传为美谈。这地方说古有古，说新见新，环境幽雅，应是习书习剑、品茗品箫的佳处。我们去时，小龙正指点几个弟子玩壶，其中一位男生左右开弓，玩的是双壶，一招一式煞是绝妙。徒儿尚且如此，师傅的本领与追求可想而知。主客在雅室就座，泡茶，啜茶，论茶，更多的话题是茶艺。
茶艺之艺，功夫是怎样炼成的。我忆起十多年前在成都文殊坊第一次遇见曾小龙的情景。那次在蒙山茶人杨奇的茶寮，扯了个圈子，蒙山茶丈人蒋昭义即兴言茶，我和他对坐，旁边是一位英俊而神情专注的青年，凭着一个眼神我和小龙便认识了。交谈中尚未涉及茶艺，话题是新诗，稍后我读到小龙的新诗作品，惊其清新且有韵味，我把它推荐到一家诗刊发表，原来一诗在人头、笔头间的有序转动，与一壶在手指间的转动竟有某些相似之处。当时四川茶界流行所谓“龙茶十八式”，小龙遵循或自创的什么式，我未深谙。他曾把他练习的长嘴壶茶艺招式逐一命名，加以阐述，被我写在纸上，不时翻阅，而毎当我观看他在台上的龙腾虎跃时，发觉文字比真实的景象苍白僵硬许多。
看曾小龙玩壶，硬生生的三尺长壶在他手中简直像赵子龙在百万军前舞枪一样。壶中是有水的，且是滚烫的茶水，上下左右翻飞能做到点滴不漏。有个口诀，叫“小龙走水问茶”，什么“藏龙出窟”，什么“云龙覆顶”，什么“黄龙缠腰”，什么“蟠龙绕膝”，什么“金龙飞天”，什么“渴龙奔江”，什么“苍龙行雨”，什么“矫龙闹海”，什么“玉龙喷珠”，什么“祥龙呈瑞” 等等，不一而足，明堂还深沉哩。
有一次，我和他到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布拖荞乡造访，途中遇上一道颇有气势的飞泉，小龙兴趣勃发，立即停车，换上一袭翠色长衫，以岗峦瀑布为背景舞壶尽兴。他要在这个以旷野坡地为舞台作个试验，坡地上乱石野草横铺，毎一次的跳跃，落地是否稳当都考验功力。在这。野外他可以把茶壶抛得更高，技术发挥更随心所欲。我为他的过硬工夫喝彩，照片上他英武刚猛，飘然有大侠之气。
长嘴茶壶形状奇特，笨头笨脑，横伸出的长嘴蹩腳绊掌，曾小龙却可以让它在顶上、脖间、腰间、背后旋转如飞；吐水时正身、反身，单壶、双壶，这么多年来就没见过他有半点闪失。我知道他的勤学苦练，不光就壶练壸，他懂得相辅相成，触类旁通，文韬武略，动静之道。那天在龙门茶艺馆，我看见他指点弟子们习艺之余，坐在花棚下吹箫；看见他的藏书，他的出场记录，他的诗作，他的奖牌，他设计制作的长嘴壶茶偶人；看见他在书案上奋笔疾书，四五秒钟内完成一幅空心大字“艺”。的确，他的艺是由许多个支点稳稳地撑住的，像龙身上的爪与密密的鳞片一般。
在其他一些场合，身边无壶，或壶在他人手中，小龙显得文静与清穆。默默地专注别人的谈吐，看艺友的招式，显得彬彬有礼。和所有的艺术品类一样，长嘴壶茶艺本身是有其长亦有其短的，它在未来的走向中，如何坚守，如何突破，如何从相近的艺术品类如武术、舞蹈、体操、剑击等项目中，在艺术表现手法上相互借鉴，不断歩入新境，是他必须面对的。正因他的善于观察和体悟，不事张扬，取人所长，为我所用，才能在高手如云的职场中鼓浪前行。
一个时代有一批时代的匠心独运者。曾小龙和他的同道，把长嘴壶茶艺栽培出一个行业，风风火火，行走一方，真是煞费苦心。小龙是他们中间杰出的代表，龙门茶艺培养出的三百弟子，于今遍布全国。蜀人过去对本土的短嘴壶茶艺，特别是以成都鹤鸣茶社吴登方师傅为代表的捧器、掺水的茶艺，往往赞不绝口，这些年来对外码头传来的长嘴壶茶艺欣然接纳，视同己出。就连在宽巷子、在锦里施展行为艺术的化妆表演者，也借用三尺长嘴铜壶扯圈子逗乐。长嘴茶壶既饱含浓厚的江湖气息，又蕴含独特的人文精神，玩壶者中有曾小龙这样的“龙”，怎不会兴云播雨愉已悦人呢。毎当我看见壶影翻飞最后长嘴吐出那道美丽的抛物线，茶水带着一缕轻雾落入茶瓯时，总是莞尔一笑。一千年前的公孙大娘弟子在蜀地舞剑器，杜甫壮其蔚跂，念及其师，用“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来形容，曾小龙的舞壶该用什么样的诗句来形容呢？
2020年9月 李镜
作者简介：李镜，四川成都人，1936年生，年少入读新都铭章中学、新都中学。1959年毕业于四川大学中文系。长期从事省级广播、电视、报纸的文字工作、为高级总编。1996年退休。雅好辞赋、诗文、结缘茗茶、美食、钟情于旅游、赏玩、摄影、网络。行事惟勤、交友惟诚、性情恬淡、乐天知命。出版个人显著作10余卷，主编文学、新闻、茶事、休闲类书籍20余册。主编出版《那年那月》《五马风范》《碧潭飘雪》《五马记忆》等书多种。四川省茶艺术研究会出品《镜海云影》系列文化丛书（李镜辞赋集、李镜长歌集、李镜短章集、李镜散文集、李镜茗瓯集、李镜垂涎集、李镜新诗集、李镜投桃集、李镜文论集、李镜观潮集）即将付梓出版。四川省文化善行促进会副会长、四川省美食家协会文学顾问、四川省茶艺术研究会顾问、新加坡《世纪风》诗刊顾问和中国东方文化馆研究员。
（本图文来源：文，李镜，图，龙门茶艺，转载请注明出处，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